水缸的轶话
现在很难见到水缸了,尤其是大水缸。有个小品叫《司马光砸缸》,如果孩子看到这段相声小品已经有点难于理解,毕竟现代生活中能装下一个孩子的水缸太难见了。
我小时生活在南京城南,几乎条条巷子人家都备有大水缸,有的甚至二、三口水缸。20世纪60年代,城南的街巷里都有井水,户户都依赖它洗衣洗菜,见到街坊邻居正挑着水桶,或者是同学拎着打水的小铁桶,便笑笑问候一声,再回眼看时,已见到悠悠闪闪挑水回家的背影。水桶通常都放在水缸旁,我家那时有两个水缸,大水缸有我胸脯深,装自来水,小水缸齐到膝盖装井水,分工不同却都是一家人生活的源泉。
我印象中最深的是,院子里有颗桑叶树,小水缸就放置在那里,因不怕雨水淋。大水缸就要放在堂屋间,那是煮饭烧茶必须要用的,那个年代并不是每户都通自来水。大水缸里自来水快见底了,就要去巷口的自来水站挑水,如果自来水站的挑水担子没见着,那就是别户人家已担水离去,就得等待一会儿。我家60至70年代先由大哥二哥三哥四哥轮替挑水,他们为了挣得自己岁月里的那条活路,远走他乡,家里就剩下我和小阿哥俩,挑水的重担就落在我们身上,很多次为了挑水,你推我让,最后我们哥俩以划拳取胜,输的就去挑水,我因常常爱出拳头,小阿哥摸透了我的规律,总是以五指掌取胜命令我去挑水。我很傻,呆呆地站在大水缸前不说话,眼泪吧嗒巴嗒的掉进水缸里,真想用泪水装满大水缸,让我的心思也装进去,满满的一大缸水就是装着我一个人的灵魂。
父亲在世时常嘱咐我的哥哥们:水缸里要装满水,不能缺水,缺了水的日子就像长在墙头的草,撑不了几天就会蔫头巴脑。稍长大了,我方明白水缸里的水是多么重要,它不仅仅是生活的用品,更是走水(失火)时急用之处。
水缸的分工不同,我家小水缸平时装井水,冬季时节用来腌制腌菜,洗净的腌菜码好盐整齐的放入水缸中,再撒把大子盐用大石块压住。老南京城南户户都指望着这缸腌菜过冬。随着自来水的逐渐普及,水缸成了摆设品,大部分都闲置在墙角处。老巷拆迁时,我回到久别的住宅,望着墙角的水缸有了深深的裂隙,这口比我年龄还大的水缸正处在寿终正寝边沿,我很想把它弄到我的新家,却力不从心,就让它在老宅安享晚年,也是一种境界。
有人说我总爱怀旧,不然,有些旧的东西抑或旧事,能时时提醒我们,历史的物证并非遥远的事,我们每天所经历的一切,何尝不是正在发生的历史,我们自己,何尝又不是历史的组成部分呢?
二0一七年十一月二十五日
于翠屏山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