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堪回首的童年往事
刘 铭 元
每逢看到父亲和八路军干部这张发了黄的合影老照片(见照片一,左为父亲,右为八路军),童年时和父亲被关进日本监狱的情景立刻浮现眼前,几十年了,仍然历历在目,不堪回首。每逢提笔欲言,却都又辍笔于泪水中。
2015年,我局开展“离退休人员纪念抗日战争胜利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征文活动”,我虽年愈八旬,决心重新提笔,控诉日本的罪行,同时歌颂那位八路军和父亲的友谊。我的征文《不堪回首的童年往事》被评为优秀征文,并制牌展出(见照片二,笔者在展牌前)。
2019年9月3日,中国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纪念日,我国在天安门广场举行了声势浩大的阅兵式,给了我莫大的鼓舞和力量。 在抗战争胜利75周年之际,我又欣赏了这枚“为抗战胜利阅兵”参观券(见照片三),又有了决心,对《不堪回首的童年往事》进行了修改,今展示给各位朋友。
我家住冀东还乡河东岸窝洛沽东门外,1944年就解放了。那个年代,八路军到各村开展工作,都是由村干部往各家派饭。那年,下半年的一天,村长通知我家,中午有位八路军干部派我家来吃饭。每逢派饭母亲都会做好吃的好好招待。中午时分,一位身穿灰军装的中年人走进我家,刚刚坐下,他就提起我父亲的名字,“刘济川是你们村的吗?”母亲听后有点诧异的说:“他是我当家的”,又重复说:“是孩子的爸爸”。“他现在在哪?赶紧把他找回来”。当父亲一进屋,那位八路军干部几乎是嚷着说:“刘大哥!”父亲一见到他,也高声喊到:“戴老弟!”哥俩抱在一起痛哭流涕。“没想到我们还能活着见面!”“在这儿见面是托共产党的福!”
哥俩边吃边谈,还喝了点小酒。这位八路军干部名叫戴宝春,是我父亲被关在日本监狱时的狱友,是那时交的生死患难的朋友,后来戴宝春成了常驻我们窝洛沽镇的军代表,离得近了,哥俩时常联系,成了亲戚式的朋友。
父亲是位小商人,如何在日本监狱交上了这位八路军朋友的呢?这还要从头说起。
那年,在北平的大哥(堂兄)结婚,父亲带着我和堂弟去参加婚礼,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车,也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。参加婚礼后,父亲因常在天津趸货,交了些朋友,于是带我俩在天津玩了一天,开开眼界。就在我们排队准备上火车返里的时候,两个戴墨镜、礼帽的人,突然冒出来,把我们硬拉上了人力洋车,说有事一会就回来。
那两个人把我和弟弚带进一个大院的大厅,里边还有身穿黄衣服的日本人,让我们把口袋的东西包括参加婚礼给的礼钱,都掏出来放在桌子上,连腰带也让解下来,我俩非常害怕,这是让干什么呀!11岁的农村孩子哪见过这场面,并且问我们:“你们知道这儿是哪吗?”我俩都说“不知道”,“告诉你们这是日本宪兵队,你们一定要说实话。”特别问起父亲在天津给我俩买的两双回力牌球鞋,硬说父亲给八路军买的,如果承认是给八路军买的,马上放你们回家,不然就关监狱。我俩都说是给我们自己买的,一个日本人操着生硬的中国话说:“你们试试穿着合适吗?”我俩都说:“买时要的是大一号的,球鞋耐穿,我们脚长得快。”他们不相信,就这样,真的把我们哥俩关进了监狱。一个身穿黄色衣服的日本兵把我俩带进一排很长的平房,平房内顺着方向用木板隔了一道墙,形成走廊,横着方向隔成一小间一小间的“小屋子”,每间“小屋子”中间开一个很低很低的铁栅门,进出都得大猫腰,还都用大铁锁锁着,那个日本兵打开了靠外边的一间“小屋子”,硬把我推了进去。里边上下左右都是光光的木板墙,连窗户都没有,高高的屋顶只有一盏小电灯,这就是牢房啊!里面有三位长着长长头发、长长胡子的成年人,很吓人,我哭了,那三个人很好,不断安慰我。弟弟被关进另一间牢房。自从进那个大院,我就一直没有见着父亲。
晚饭是每人一碗黑乎乎的大糨粥,我哪有心思吃呀!那三个人马上端过去分着吃了,还说:“谢谢小兄弟。”弟弟一直在哭,喊着找哥哥,过了两天,他们把弟弟领来关在了我这间牢房,弟弟才安定下来。我们兄弟俩还被过了两次堂,连哄带骗,要不就是拍桌子瞪眼,还打了我两耳光,打得我头晕脑胀,在我俩身上没得到什么,只好放回牢里关着。
后来,我发现父亲就关在我们靠最里边的牢房,拉去过堂,能听到唤我父亲的名字,父亲走后,我俩就开始站在铁栅门前等父亲回来。每次回来都一瘸一拐的,衣服上还沾着血迹,我总是眼泪汪汪。
在监狱的日子吃不饱,睡硬板地,大小便都在牢房的木桶里。每天上午、下午有两次到院子里放风时间,但人与人都不能讲话,四周都站着荷枪实弹的日本兵进行监护。
这一切的一切,刻骨铭心的铭刻在我童年的记忆里,日本的罪行,在我脑海中,一生也挥之不去。总不堪回首那段童年往事。
事后我才知道,原来有一个认识我父亲的人,当时只知道他不是好人,以后才知道那是一个日本特务,两次向父亲借钱,都没有还,第三次又来借钱,父亲是小本生意,一来手头不富裕,二来也不愿意再借给他。他怀恨在心,硬说父亲私通八路,球鞋是给八路军买的。这才有在天津火车站被捕的那一幕。
家里千方百计凑钱,总算放了我兄弟俩,父亲则一直被关在天津警备区宪兵队监狱。
父亲三天两头受审,每次受审回来都不想再活下去了。一天,同牢房推进来一位全身血迹的中年人,一进牢房就倒在地板上,一动不动,死人一般。同牢房的人都围上前,有的小声呼喊,有的掐“人中”,有的摸额头:太烫了,是发高烧。当那位中年人苏醒过来后,他有气无力的告诉大家,他是一名八路军,无论怎么用刑他都没有一点口供,现在又得了“打摆子”(疟疾)高烧不退,他生命旦旦一息。父亲小声告诉他:“我也得了“打摆子,吃了两粒金鸡纳霜,是特效药,好了。还有两粒本想吃了巩固巩固,现在不吃了,给你吧,和你说句心里话,我不想再活了,每次过堂不是灌凉水,就是压杠子,实在受不了了。”那位八路军虽然有气无力身体虚弱,但还是坚持和父亲盘谈,他说:他姓戴叫宝春。又知道是老乡,就劝我父亲,在什么情况下也不能寻短见,日本鬼子是兔子尾巴长不了了,我们要好好活着,我们出头报仇的日子不会远了。父持坚持让他吃下这两粒金鸡纳霜,后来他的“打摆子”病就好了。戴宝春激动的对父亲说:“刘大哥,你是我的救命恩人。”
从此,哥俩在牢房互相体贴,成了好朋友。
长话短说,有一天,戴宝春对我父亲小声的说:今天日本鬼子要把咱们押送日本下煤窑当苦工,傍晚上轮船,这是个逃跑的好机会,别怕抓回来,抓回来死了是中国鬼,到日本是死路一条,不能死在日本当野鬼。你会浮水(即游泳)吗?父亲说不会,父亲问:“你会吗?”他说他在水里能唤气。他鼓励父亲,不会浮水也得想法跑,这样吧,当有人喊“有人跳水了”,日本兵肯定开枪,现场大乱,你借机跑掉,不要命也要跑。父亲问他:你呢?他说等他们开枪,我半里地都出去了。后来,那天傍晚,果然要押送了,日本人还把全牢房的人都剃了眉毛,防止逃跑,父亲凭着对天津的地理环境熟,借着天又黑,在码头大乱时顺利的跑掉了,在朋友家借了幅墨镜,换了衣服连夜逃出了天津卫,在外地避了一阵风,知道家乡解放了才敢回家。他们哥俩一别,就再也没音信,也不知道生死,直到这次戴宝春担任常驻我镇的军代表,这才有他们哥俩见面的那一幕。
现在,日本以安倍晋三为首的右翼分子不以史为鉴进行反省,反而我行我素,多次对日本在二战中犯下的战争罪行进行否认和开脱,还千方百计修改日本的和平宪法,复活军国主义,这是我们绝不能答应的。我们中华民族,深受日本军国主义的残暴,“三光政策”之害绝不能重演。抗战胜利已经75年了,但不管再过多少年,我和父亲在日本监狱那段惨痛的往事,永远也不会忘记,一定把日本在中国的滔天罪行告诉我的后代和现在的年轻人,教育他们勿忘国耻,爱党爱国,好好工作,只有国家强盛,老百姓才有尊严,才有好日子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