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忆中的上海外滩(中)
沈剑勇
一
上海人杰地灵,人才辈出。涌现了一大批像鲁迅、宋庆龄、邹韬奋、巴金、沈尹默、马相伯等一代名人名师。文革初期,许多学术权威被打成“牛鬼蛇神”,他们用毛笔字写成的检讨书张贴在大批判专栏上,供广大革命群众监督批判。这里虽然是大批判专栏?但似乎成为供人们欣赏的艺术享受。这些名人处在社会大变革时期,使不少书画家常常处于颠沛流离、多灾多难之中,然而,这些磨难恰恰造就了他们多姿多彩的艺术人生。虽然年轻的我不懂什么颜体柳体,但见大字报上,有的笔力沉雄圆厚,有的笔法如行走游龙,更甚者如金钩入骨。每天去观看大字报是很有兴味的,知识面长进不少。有一天,专栏上出现几处撕破的痕迹,懂行人喃喃地说,“给人做字帖了”。现在回想,撕掉的是真正的原件产品,撕者识货也!
后来我16岁分配工作,于是,无法去外滩看大字报了。第二年,我探亲回到上海,顺便又去外滩转转,这一去不得了,收获更大,只见专栏的报头有一副伟人“我的一张大字报”的国画,当时油画“毛主席去安源”传遍祖国的每一个角落,而国画“我的一张大字报”的意外地进入我的眼帘,使我如沫春风,精神为之一振,感觉到这哪里是大批判专栏?实际就是一所露天艺术博物馆,由于全国各地各级图书馆都关门大吉,上海外滩却使其成为特殊时代下的一张家乡名片。
作者观看大批判专栏后,在外滩留影
二
我的家乡——上海滩,不仅给我留下艺术博物馆的印象,而且使我见证上海外滩成为“爱情墙”的亲历者。
1976年。当时我在上海《文汇报》社实习,《文汇报》是中共上海市委的党报,其发行量达到几百万份,是全国发行量最大的报社之一。一天晚饭后, 忙碌一天的报社记者约我们几位通讯员到外滩去吹吹风,于是我们走出圆明园路149号大楼,穿过一条小路,只需要一支烟的功夫,便来到了凉风习习的外滩。在外滩的防汛墙边,昏暗的灯光下,竟然蓦见台阶上或防讯墙,恋爱中的男女青年相互依偎、卿卿我我。但见此景我却品然心跳,好一派男女恋爱的场景,我真羡慕外滩有这么好的条件谈情说爱,引发一代又一代男女情人悄然在外滩约会,成为那个时代的风向标。而我们却在欣赏浦江两岸波光粼粼的夜景。现在,人们已经渐渐淡忘曾经的爱情墙,只有静静地竖立在黄浦江的防讯墙,默默地记录了曾经男女恋爱场所的过去和现在,记录了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浪漫情怀,于是真正意义上的外滩防汛墙却称为“情人墙”或者“爱情墙”不为过。她又是成为特殊意义下的家乡名片。
为什么恋爱中的男女青年会走向外滩?因为当时上海的住房同全国一样很紧张。一家三代四代同堂,拥挤在狭小的家庭空间很普遍。于是,恋爱中的男女情人,便会走出家庭,走向社会。一种潮流来了,多数人会跟着走。上海外滩的防汛墙,无形中变成为许许多多男女青年免费的露天恋爱场所,这就是外滩爱情墙的由来。
我们熟悉的数学家陈景润,他在9平方的书房里,在自由的数学王国里纵横,完成了人类历史上瞩目的“哥德巴赫猜想”。针对这种情况,有媒体记者向中央发出“内参”,陈景润的住房立即换到20多平方米,陈景润是幸运的。名人住房如此,何况千千万万的普通老百姓呢?那时绝大多数家庭都没有电风扇,更谈不上空调了,这说明房屋的紧张以及生活水准的贫困,是造成外滩防讯墙变成“情人墙”的根本原因。当时上海每个家庭是稳定社会安定的基石,而六七十年代成家立业的青年,如今已是古稀老人,他们是党和国家的宝贵财富,是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的铺路者。
三
1978年时,上海有登记在册公园有人民公园、上海植物园、长风公园、中山公园、和平公园以及虹口公园等26座 。从我记事的那年起,有一年炎热的夏天,夜色还未降临,走进虹口公园(后改为鲁迅公园)。虹口公园始建于清光绪二十二年,初称“新靶子场公园”,1922年称为虹口公园,公园地理位置优越,人文历史厚重。只见近千平方米的绿色大草坪上,人们带着凉席,不分男女,毫无顾忌地席地而坐,一波近靠着一波,仿佛在开纳凉晚会似的。那个年代,在马路边,或在公园里无意之中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。这情景,这阵势,使我一辈子难以忘怀。当然,男女约会也会在公园的一角悄然而至。
改革开放吹皱了浦江春水, 时间隧道穿过了二千年,十里南京路附近的人民公园又有不一番的情景。人民公园以前是旧社会的跑马场,解放后,回到劳动人民的怀抱。有一天,我好像是林冲误入白虎堂似的,公园一角,又见黑压压的人群,我感到费解与奈闷,公园一角有块地方树立着密密麻麻的木牌或者纸牌,牌上赫然写着;交友,条件,学历,像貌,身高等要求,一打听,原来是民间自发的男女相亲角,或称“婚姻相亲角”。成功率有多少?只有当事人知道。恩格斯曾经指出;“没有爱情的婚姻是痛苦的婚姻,而痛苦的婚姻是不能持久的”。爱情是伟大的,爱情是神圣的。人民公园的相亲角与历史记忆下的外滩防讯墙有着天壤之别。
当时的外滩,上午,有外地人拎着很旧的人造革皮包,悠哉悠哉地来到黄浦江畔欣赏两岸风光,或者到附近的人民公园漫步游览,有的甚至叫一部三轮车直接到闻名遐迩的上海第一百货商店,按计划采购商品。那时上海的手表、自行车、缝纫机和电视机四大件,是人们梦寐以求的奢侈品。下午,则有早班下班的人群匆匆路过黄浦江畔,他们无心欣赏迷人的外滩景色。直到晚上,外滩,揭开迷人的外纱,真有一番别有洞天的场景。真可谓,此行何去?杨柳岸,晓风残月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