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的时候,我家住在一个大院子里,房前有一块空地,爷爷在那里种了很多豆角、丝瓜等蔬菜和盆栽的荷花、菊花等花卉。爷爷特别喜爱养菊花。春天到了,爷爷把过冬的菊花搬出来,给他们换土,整理宿根,浇水施肥。接下来一直到秋天开花,爷爷耐心地伺候这些菊花。立秋以后菊花开始出现花蕾,再过些日子这些花蕾逐渐地开放,到了重阳节它们怒放枝头,漂亮极了。我是伴着爷爷的菊花长大的。 看到菊花,我就会想起爷爷,在我的记忆里爷爷最喜爱的花就是菊花。每年菊花开的时候,在我家的院子里盛开着几十盆各种颜色、不同品种的菊花。这些菊花在爷爷精心呵护下,花朵特别大,有球形的,有松针型的,有黄色的、白色的、淡紫色的,有的植株还需用竹棍支撑着。每到重阳菊花盛开的时节,引得胡同里的左邻右舍都进院赏花。这时候爷爷的脸上就像盛开的菊花,回答着大家的问话,对邻居的赞赏和惊叹爷爷更是欣慰。 爷爷是个爱花的人,他又像很多男人一样,喜欢喝酒,只不过是经常一个人在桌前伴着窗外的菊花,浅斟慢酌,自得其乐。尤其是在重阳节的时候,必定要买来一瓶菊花白酒,慢慢品尝。爷爷告诉我菊花酒养人,尤其重阳时节饮菊花酒欣赏菊花,更加惬意。我问爷爷为什么喜欢菊花,爷爷从老花镜上边看着我,拉长声调念起唐诗来:“秋丝绕舍似陶家, 遍绕篱边日渐斜。不是花中偏爱菊,此花开后更无花。”还说:“北宋名将韩琦有诗云——虽惭老囿秋容淡,且看黄花晚节香。”这之乎者也,我虽然不太懂,但是我感觉到爷爷是借花喻人,歌颂永保晚节的高尚品质。 爷爷爱养菊花,更爱管居民区里的事情。我家的北边就是护城河,河上有一座老旧的木桥,汽车通过的时候桥晃晃悠悠,令人担心。1963年8月8日,大雨下个不停,北京城24小时降水量达300毫米,城里的积水有半米深。第二天,护城河涨水,河水漫过桥面,人们紧急行动起来,抗洪护堤。爷爷在淹过大腿的水里,用自己的身体做路标,为人们指路,一连几个小时,迎着奔涌的河水挺身而立。由于劳累、受凉,加之人们当时经常吃不饱,缺乏营养,大水退了,爷爷却病倒了。 爷爷身体恢复后,想了更多的问题。由南往北进城的车辆,要在护城河边向东拐个弯,然后才能过桥。这个弯是个直角,因为拐角处有民房,桥的旁边就是一所小学校,这里过往的车辆常常发生事故。那些日子爷爷迈开大步去公路边转悠,回家后戴上老花镜认真地写着什么。他经过慎重思考,以人大代表的身份写了一份提案,建议政府有关部门尽快考虑能否把公路取直,修建新的大桥。提案交人民代表大会后,有关部门十分重视,经考察情况属实,同意考虑“公路取直,修建新桥”。南苑区人民代表大会给爷爷复信说:未修桥前,先将拐角处几座民房拆除,以减少交通事故,确保群众安全。社会主义建设如火如荼,后来,国家经济条件好转,进城的路取直了,护城河上架起了漂亮的水泥大桥,人们进城安全、方便多了,爷爷又专心地伺候他的菊花去了。 爷爷整天乐呵呵地为大家的事奔忙,只是忘了自己也需要停下疲倦的脚步歇一歇。在他重孙女出生那年,爷爷病了,他再也不能站起来为大家奔跑了。爷爷临终前微笑地看着我,似乎有很多话要说,终于没有说出来,不久他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,我拉着爷爷的手失声痛哭。
又是一年重阳时,萧瑟西风,吹落残红无数,蔚蓝的天空被风吹得愈发高远。爷爷留下的那几盆菊花,摆放在院子里,花朵越开越大,鲜艳丰满。在萧飒的秋风里,她们依旧笑得那么灿烂、自若。多美的菊花啊,五颜六色的花朵,白的如云,红的似火,黄的像金,绿的若玉,在明亮的秋阳下五光十色,令人眼花缭乱。原来菊花竟是如此多娇,一点都不让春花的姹紫嫣红。 待到重阳日,还来就菊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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